目前，形式多样的银行卡诈骗行为时有发生，给事主带来了不小的经济损失。但大家往往忽视一个事实：骗案发生后，受害者损失了金钱，一旦破案，犯罪分子将受法律严惩；但被犯罪分子利用转账的各银行，却因为跨行或异地取款的手续费，成为唯一得利者。日前，北京晨报记者采访了北京市刑侦总队的反诈骗专家和多位知名律师，揭开金融诈骗案背后银行涉嫌“不当得利”的秘密。

　　发现：转账诈骗案，银行收“碎银”

　　银行卡是作案必备工具

　　如果您家中座机电话接到陌生来电，声称您欠了电话费，随后，所谓的“电信局工作人员”、“某公安分局民警”、“国家反洗钱中心主任”等人轮番跟您通话，并要求您将家中所有存款存到一个所谓的安全账户进行升级保护。这就是电话欠费诈骗案的一贯作案手法。今年4月上旬，北京海淀警方一举破获一个以电话欠费为名的诈骗团伙，涉案金额高达300多万元，其中一名事主一次就被骗了259万元。

　　据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反诈骗专家金大志介绍，去年一年，仅被他打掉的诈骗团伙涉案金额就高达3000多万元，另据金警官的不完全统计，“北京市去年仅破获案件中金额就高达5000多万元，这是最保守的估计，具体金额还会更多。”

　　金警官说，骗子诱导事主将现金或银行卡中的钱转移到骗子提供的银行账户中，最后骗子再通过ATM完成转账或取款，最终达到非法占有他人钱财的目的。无论骗子采用多么高明的手法，要完成诈骗必须通过这个必要环节，那就是银行卡，这是他的作案必备工具，银行卡在便利人们生活的同时，也成为了一把“双刃剑”。

　　涉案金额难以追回

　　犯罪团伙被打掉后将会受到法律的严惩，但被骗事主的损失能否追回呢？金警官表示，“涉案金额追回的可能性很小，只有一小部分可以追回。

　　据金警官介绍，他们在打掉每个犯罪团伙的时候，都会缴获大量的银行卡，主要涉及三大银行：中国工商银行、中国农业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。金警官也解释了其中的原因：“犯罪分子为了安全，都会选择ATM机取款，而其他银行规模相对较小，ATM网点分布也相对较少，如果跨行，还要被收取每笔两元的跨行费。”原来，骗子也懂得如何省钱。不过即便如此，整个犯罪过程中，银行也是一个直接受益者，而且是最先得利者。

　　异地取款银行得利

　　银行是如何从每次诈骗案中获得收益的呢？骗子为了躲避追捕，都会选择异地取款，银行从中就会“获利”至少1%。记者咨询各大银行的客服中心，目前工行异地ATM取款费用为每笔取款金额的1%，最低1元，最高50元；农行异地ATM取款费为每笔取款金额的1%，最低1元；建行异地ATM取款费为每笔取款金额的1%，最低两元，最高100元。如果异地跨行，每笔跨行手续费外加两元。“一旦骗子行骗成功，其实最先获利的就是银行。”金警官告诉记者。

　　据记者了解，目前在北京，ATM的每日取款限额为两万元，单笔取款限额因为ATM型号不同也不相同，工行ATM为每笔最高2500元，农行ATM有每笔最高2000元和3000元两种，建行ATM有2000元、2500元和5000元三种。如果犯罪分子拿着外地的银行卡在北京同类银行ATM取款两万元，手续费总共需花200元。如果跨行，则还要外加每笔两元的跨行费，因为不同ATM单笔限额不同，取两万最多要20元，最少也得8元，即犯罪分子异地跨行每取走两万元，银行就会从中“获利”208元到220元不等。

　　因为骗子提供的账户大多是外地卡，如果事主被骗后去汇款或转账时，还会花费最多50元的手续费。另外，金警官还特别提醒道，“犯罪团伙一般都会开设大量的银行卡，以方便短时间内将大量资金分散取走，同时为了避免银行卡被冻结账户的风险，骗子使用银行卡大多数时候是一次性的，每张卡用后就会废掉，旧卡中的余额过少时，犯罪分子也懒得去转账，最终，这笔钱自然也就归银行所有了。”

　　据金警官介绍，在他打掉的诈骗团伙中，“最少的仅几十张，最多的是980多张。”而日前海淀警方破获的诈骗团伙中，办案民警共缴获各种银行卡1100余张，如果以每张卡中余额平均10元为例，银行又在不知不觉中“获利”万余元。

　　审核不严助推诈骗

　　据了解，目前犯罪分子开卡主要采用三种方式：使用伪造身份证开卡、租用他人身份证开卡、雇用他人以本人身份证开卡。

　　金警官介绍，“目前鉴别身份证真伪的技术比较发达，所以现在使用伪造身份证开卡的现象越来越少，而借用他人身份证开卡是犯罪分子获取银行卡的主要来源。”据北京电视台披露，目前部分偏远农村地区或城市工地就有人专门收集身份证集中办卡，最后以每张卡几百元的价钱卖给骗子，而这些卡正是骗子行骗的必备工具。

　　据记者了解，《个人存款账户实名制规定》“在金融机构开立个人存款账户的，金融机构应当要求其出示本人身份证件，进行核对，并登记其身份证件上的姓名和号码。代理他人在金融机构开立个人存款账户的，金融机构应当要求其出示被代理人和代理人的身份证件，进行核对，并登记被代理人和代理人的身份证件上的姓名和号码”。

　　同一个犯罪分子不断地代他人开户，甚至连开户本人的签字都是伪造的，这难道不应该引起银行的警觉吗？金警官表示，“目前各个银行暗地里都把开卡量作为考核业绩的一个重要指标，尤其是不能透支的借记卡，开卡对银行而言没有丝毫风险，使得银行的‘实名制’审核形同虚设，也就直接给犯罪分子提供了犯罪工具。”

　　争议：银行该不该退钱

　　共同犯罪 赃款必须归还

　　银行卡诈骗频发，业内人士认为与银行发卡时在“实名制”方面审核不严以及银行对储户现金的异常流动视而不见有关。因此，对于银行在诈骗案中收取的手续费该不该退给受害人，有两种不同的观点。

　　来自北京中银律师事务所的董正伟律师则坚持认为，骗案发生后银行所得属于“不当”得利，是非法的。“若犯罪分子已承认犯罪事实的前提下，银行再坚持自己所获得的手续费是合理的，并且拒不返还，我们就可认定银行和犯罪分子属于共同犯罪行为，换句话说，银行就是犯罪分子的‘帮凶’，因为银行也是诈骗行为的最终受益者。”

　　“如果确定这些手续费属于事主被骗金钱的一部分，银行就必须归还这些钱。”北京市法大律师事务所的李维律师也认为，根据刑法第64条的规定：犯罪分子违法所得的一切财物，应当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；对被害人的合法财产，应当及时返还。“只要是赃款就应当按照这一条规定予以追缴并返还受害人。这对于促进银行严格审核也有好处，同时从道义上来讲，银行也不能占有这部分钱。”

　　对于银行办卡“实名制”审查不严，李维律师认为，“没有严格审核程序，就是银行的过错，这种情况下，银行就是犯罪分子的帮手，应当根据过错程度追究银行的损害赔偿责任。”

　　提供服务 银行获利合理

　　北京市易行律师事务所刘英杰律师对记者表示，“如果银行稍具社会责任感，很多犯罪行为是可以避免的。”据刘英杰律师介绍，相比以前的存折，现在的银行卡成本更低，“银行在降低经营成本的同时，也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，最起码的一点就是预防风险，保证储户资金安全。”

　　但对于银行获得1%的手续费，刘英杰律师则认为银行的这部分获利是“合理的，不需要归还”。她表示：“骗子通过银行的ATM系统达到了犯罪目的，也就是使用了银行提供的相关服务，银行从中获得报酬就是合理的，不管这些行为是否涉及犯罪。”至于1%赃款的缺失，刘英杰律师认为，应该由犯罪分子来赔偿，银行没有责任。

　　反应：银监会不回复

　　针对银行在金融诈骗背后默默获利的问题，记者在历时半月的采访时间内多次发采访函给多家银行及银监会，力求得到相关答复。但遗憾的是，截至记者发稿时，银监会仍未回复相关问题，各家银行也对记者的问题避而不答，以各种理由推托，甚至拒绝接听记者的电话。

　　董正伟律师认为，核心的解决办法还是需要银行的监管部门加强监管，同时需要公安机关在打击方面应采取更加果断的措施。董律师表示，商业银行也要在ATM旁张贴告示，提醒广大市民注意防范形形色色的诈骗手段。除此之外，ATM的监控设备“如果把所有取款人的正面都能拍到，也可以给公安机关的抓捕工作提供一些帮助。”

　　对于多部门联合整治诈骗，金警官表示非常赞同，“对犯罪行为从源头上封堵，与诈骗案发生后仅靠我们的抓捕，效果是完全不同的。”据金警官介绍，目前依靠北京市公安机关的力量，任何一种犯罪行为最终都能被抓获，但大部分市民的经济损失是很难追回的，这也是令他很无奈的现实。不过，对于从根本上杜绝目前的诈骗行为，金警官认为实现真正的“实名制”是解决问题的关键。

　　“如果真正实行‘实名制’后，这种损失基本就可避免。”金警官说的真正“实名制”是指必须本人持身份证亲自开卡，连代办也不允许。“试想一下，如果自己账户中的钱被骗转入了某人的账户中，就可通过法律手段追讨，即便他说自己的卡已丢失，也可以追究他丢卡而不挂失的法律责任。但现在的情况是，大量的银行卡并不是本人去开的户，自己名下的账户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，这种杂乱的办卡泛滥现象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。”